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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Mild Seven 02》

02


七点钟闹铃准时响起,二宫从沙发上醒来,觉得有些腰酸背痛。

他捧了杯咖啡蹑手蹑脚走到卧室门口,打开门,发现樱井翔裹着被子还在熟睡,只露出颗毛茸茸的脑袋。而床头上的水已经喝干了。

他又蹑手蹑脚走进去取了杯子,去厨房装了些温水,重新放回床头。樱井翔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。

二宫靠在门框上喝了会儿咖啡,观察了好一会儿,发现那被子下的身体仍在非常小幅度的轻微起伏。他松了口气。

看来那人选的酒瓶还不是太结实。

其实他昨天将樱井翔扛到车上检查他的伤口,发现伤势似乎挺重。于是他拍拍樱井翔的脸,想问问他感受如何,需不需要去医院。

樱井翔哼哼两声,眼睛睁开一条缝,迷迷糊糊瞧他。二宫这才发现他的年纪真的不大,还透着一股少年人的青涩。

“你被人打了。”真不是句很好的开场白。“所以你觉得需要去医院吗?”

樱井翔似乎试图将眼睛睁开,但是失败了,他只觉得无止尽的眩晕。

“不。”他用力从喉头滚出一个音。

二宫端详了他一会儿。他发现他脖子上系了根黑色的绳,没有任何挂饰,被已经开始干涸的血黏在他突出的锁骨上。他实在是很瘦。

他叹口气:“好吧,那我送你回家,你家在哪里?”

对方却垂着脑袋没了回应,像是睡着了。

确实是睡着了。


他翻翻樱井翔的口袋,只找出一包敞着口的mild seven,几张零钱和一个上了锁的手机。

还能怎么办呢。


出了家门,阳光很足,只是温度还没太高。

通常早晨去上课的路上他会边开车边在脑里再过一遍要讲的课件,但今天早晨他思绪有点乱。因为他的脑子里总浮现出他帮樱井翔清理伤口的情景。

那伤口触目惊心,他甚至还从他头发中挑出些碎玻璃碴。上双氧水的时候小伤员皱了皱眉,但是并没有醒来。

替陌生人做这件事真的有些异样。

他想起之前他捡回家一只跛脚的小狗。

他在街头碰见它,觉得可怜便喂了它半个三明治,没想到那小狗就一直跟着他。很长一段路,他停,它也停,他走,它便快步跟上。他进家门的时候小狗远远地坐下,向他这边望着。最后他想了想,还是冲小狗招招手。

当时他还在与前男友同居。

他俩都没什么养狗经验,男友看见突然多出的跛脚小狗也是有些瞠目结舌。他博士念到最后一年,导师的事业正蒸蒸日上,成日把他们当苦力压榨,他与同期们经常在实验室一坐就到深夜。而在投行工作的男友,忙起来同他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然而他们还是笨拙地养了起来,带它去宠物医院做各项检查,给它买各种昂贵的狗粮,海绵里挤时间带它去狗公园。就这样,小狗的跛脚后来竟然医好了,毛发也变得光滑柔顺起来。他们都觉得算是个奇迹。

但他们还是分手了。

分手的时候男友没带走什么东西,唯独带走了小狗。

小狗第一天来家的时候,男友开玩笑喊它nino,他不同意,但男友不愿改口,他后来竟然慢慢习惯了。直到走的那天,男友去他家接小狗,接过狗笼的时候唤了一句,nino,我们走啦。

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男友是在叫他还是小狗。

但他没有挽留,甚至什么也没说,他自知比起自己,男友会是更好的主人。

因为他从来不会照料什么东西,动物,人,感情,都是。


最好晚上他到家时,樱井翔已经走了吧。过最后一个红绿灯口的时候,他这么想。



早课向来人数稀疏。

他讲的是一门基础河流科学课,专业性不强,不用进实验室,但相当枯燥。加上学生都爱欺负年轻讲师,尤其是他这种不爱点名的,这门课的出勤率一直刚刚好悬于被校方找谈话的临界点上。他的助教有意无意透露他,有些女生其实是为了观摩他才来听的课,因为她们的论文实在写得一塌糊涂。他也只是笑笑,说那这惨不忍睹的出勤率也多亏她们提携了。

平日里即使人数稀疏,他也不太在意,还是尽职尽责讲课,但今天不知为何他有点乱了节奏,所有内容讲完时竟比平时早了半小时。他看着最后一页PPT也有点发愣,台下的学生倒是恨不得欢呼雀跃。等他关了投影仪的开关,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。

盛夏的教室里冷气开的足,也没有采光的窗户,可以在里面待一天也感受不到时间的变化。他抬腕看了看表,距离下午的研讨会还有三小时,而他中午本来约了一位同期打算在午饭时提前聊一聊研讨会的内容。

但他突然改了主意。

他同朋友请了假,匆匆赶回家。



樱井翔果然已经离开了。

他打开家门的瞬间就知道了,因为玄关的那双球鞋消失了。

卧室的床铺收拾的整整齐齐,他用过的水杯被洗干净放回了架子上。二宫为他留的早饭被吃完了,餐具同样被洗净放回了原处。

只是桌上留了包烟,那包他没抽完的mild seven,烟盒正面拿黑色油笔写了句——

“ありがとう“

二宫从里拿出一根,走到窗前点燃了。

如他所愿啊。

盛夏的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。

他心平气和地吸完了整支烟,然后重新拿上包出了门。



研讨会结束后,几个同期叫他一起去居酒屋喝酒。

他与其中一位叫西川的,大学期间就是朋友。现在的环境里也只有西川知道他之前交过男友。

其实他并非刻意隐瞒,只是教师的职业多少有些特殊,他不想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。经常有人问起他有没有女友,他就点点头说有位在国外异地恋的女友。有时候西川在旁听到,还会帮他添油加醋说一番,说他俩的恋爱相当柏拉图,哪怕一年只见一面,见了面也只是牵牵手。

“哪里会有人相信你们真的只是牵牵手。”西川总是事后在他面前装无辜,“大家都是成年人了,当玩笑听听罢了。”他转念想想,也觉得好笑。好在时间久了,也就没人问了,他落得清净。


他们许久没见面,西川见了他,第一时间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他:“有新情况了没?”

他一记肘击怼回去:“你觉得现在是时候问这个吗?”

一行人走进居酒屋,西川跟在他身后捂着胳膊龇牙咧嘴:“怎么,关心你还不行?“

二宫回头瞪他一眼。

谁知久未见面那人似乎憋了一肚子话,不依不饶凑过去,特别真诚地问:“难不成还惦记着人家?我说,要是真舍不得,把狗要回来会不会……”

“早就过去了。”二宫回头打断他。

西川见他眼神都冷了下来,才知道确实是时候闭嘴了。

“点菜点菜!难得大家又聚一起……”


因为研讨会很顺利,课室的一个项目还被通知要到了新的拨款,所有人的情绪都不错。喝了点酒之后,二宫的情绪也渐渐高涨起来,西川攒了很多笑话,还有些他自己编的和学科相关的冷笑话,并不怎么好笑,但酒精作用下所有人都笑的很开心。

下酒菜接二连三的上,空酒瓶越来越多。有人笑话二宫不能喝酒,每每几杯下肚就会脸红。二宫笑笑,趁兴还卷起衬衫袖子伸出胳膊,说你们看,不止是脸,浑身都会变色。

这时候有人突然放下酒杯,正经着问道:“二宫桑,你知道那家酒吧昨晚发生了黑帮械斗吗?”

二宫一愣。在座所有人皆是一愣。

那人晃晃酒杯,砸砸嘴,接着说:“两派都不是什么正经人,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打起来,还带了家伙。怪吓人的。”

“死人了没?”有人问,“二宫桑,是你常去的那家酒吧吗?”

二宫没接上话,那人率先答了:“就是那间。那群人都带家伙了,能不出事?听说两败俱伤,好几个重伤,现在还在医院躺着,不知道救过来没。”

有人翻出手机查了新闻,大家传着看了看,七嘴八舌评论了几句。

很快便有人带头聊起了其他话题,酒桌上的气氛又热烈起来。

“诶,话说二宫桑,你昨天没在吧?”话题结束了好一阵那人才突然回过神来,探过头来问二宫。

西川大笑:“他要是在,还能坐在这儿喝酒?”

“也是也是。不过一间清酒吧出这种事,还真够稀奇的。在哪儿打不好啊 你 说是不是?”那人隔了两三人,伸出手来拍拍二宫的肩,”来来,喝酒喝酒!“

二宫仰头喝尽杯中的酒,身上发了一层冷汗。



他很久没喝这么多酒了。

即便是分手那日他都没喝这么多酒。因为心底里他一直很能接受这事,他同西川说”早就过去了“,不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话。

可是当他下了出租,摇摇晃晃走进电梯时,却突然想起西川说的,要不要把狗接回来?当时他没感觉,但现在回味起来的一刹那,他却觉得心被击碎了——是小狗选择的他啊,但他却做了那个丢掉它的人。

这是他在分手后第一次觉得伤心。然后那伤心迅速席卷他的全身,在酒精作用下排山倒海涌过来,令他感觉窒息。

电梯打开,他扶住电梯门,大口吸气。然后他再一抬头,看见了靠坐在他家门口的樱井翔。


他瞪大了眼睛猛地憋住气,用尽浑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哭出来。

樱井翔闻声抬头,四目相对,他看见樱井翔脸上是一双哭红了的大眼睛,眼泪还在止不住的扑簌簌往下掉。

“全搞砸了。”

他说,声音颤抖。


二宫愣在原地,只见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,头上还歪歪斜斜贴着他昨晚帮他弄的纱布。


“全搞砸了。他杀人了……”

“全搞砸了……搞砸了……”


他站在那里,酒瞬间全醒了,只觉得背上嗖嗖的凉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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